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吹玻璃的人

时间:2025-09-25作者:东莞新闻网阅读:2分类:莞聚头条

  在江南一座雾气氤氲的古镇深处,清晨五点半,63岁的李永顺已经点燃了窑炉。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特制的石英砂坩埚,温度计的水银柱缓缓爬向1200摄氏度的刻度线。对于这位与玻璃打了四十多年交道的老师傅而言,这一天与过去一万五千多个日子似乎并无不同,但空气中又隐约流动着一丝异样——他的工作室外,破天荒地聚集了几位从省城赶来的年轻访客。他们并非寻常游客,而是专程为探寻一门濒临失传的手艺而来:人工吹制玻璃。

  “现在的年轻人,见过机器压模的玻璃杯,见过3D打印的工艺品,但真正看过‘吹’玻璃的,怕是没几个了。”李师傅用一根长约一米五的空心金属吹管,从灼热的坩埚中挑起一小团熔化成液态的、亮晶晶的“玻璃水”,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。那团橙红色的熔液在管端滚动,宛如一颗具有生命的、缓慢呼吸的星球核心,散发着令人敬畏的高温。

  吹制车间里热浪滚滚,即便在初冬,温度也接近四十度。李师傅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但他持吹管的手稳如磐石。他迅速将料团在铁板上滚动,使其初步成型,这个过程行话叫“滚料”。紧接着,他深吸一口气,双颊鼓起,将气流平稳而舒缓地吹入吹管。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——那团原本不成形状的玻璃液,如同被施了魔法,缓缓膨胀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。

  这仅仅是开始。接下来的动作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。他时而将初步成型的坯体重新伸入炉中加热,以保持其可塑性,行话叫“醒料”;时而在特制的木板上(木板因长期使用边缘已有些碳化)熟练地转动吹管,让玻璃坯体均匀伸展;时而用一把浸水的木制镊子(他称之为“钳子”)快速夹捏、拉伸,塑造出瓶口的弧线。他的徒弟,25岁的小张,全神贯注地在旁边打下手,适时递上工具,或用水润湿的报纸小心地抚平坯体表面。整个过程不过三五分钟,却需要极度专注的默契配合,任何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,甚至烫伤。

  “心要静,手要稳,气要匀。”李师傅道出吹玻璃的九字真言,“火候差了不行,吹气急了不行,手上转得不匀不行。你看它现在是软的,可它的‘脾气’犟得很,你不顺着它,它立马就给你颜色看。”他指指墙角一堆形态各异的失败品,有吹破的,有歪斜的,有厚薄不均的,那都是时间和材料堆砌出的教训。

  吹制完成,初步成型的玻璃瓶被小心翼翼地放入退火炉中。李师傅解释说,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。“要让温度在十几个小时里慢慢降下来,不能快,快了,玻璃内部应力不均,当时看着好好的,过不了几天自己就炸了。做人做事也一样,不能图快,得沉得住气。”退火,不仅是玻璃定型的工艺,似乎也隐喻着这位老工匠一生的处世哲学。

  李永顺是镇上最后一位仍在坚持全手工吹制玻璃器皿的匠人。他的作坊,藏在一片白墙黛瓦的老宅中,没有醒目的招牌,只有熟客才寻得到。这门手艺源于清代,曾几何时,镇上以此为生者众,生产的灯罩、药瓶、酒具销往全国各地。但随着工业化浪潮席卷,廉价的机制玻璃制品迅速占领市场,手工吹玻璃因成本高、产量低,学徒周期长且辛苦,渐渐无人问津。当年的师兄弟们都已纷纷转行,只有李永顺,像一颗钉子,牢牢楔在了这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。

  “不是没想过放弃,”李师傅用棉纱擦拭着手中的工具,眼神有些悠远,“最难的时候,一个月也接不到一个订单,靠着给博物馆修复点老物件勉强维持。家里人劝我,随便干点啥都比这个强。但我想,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东西,不能就在我这儿断了。就算没人要,我自己看着这些瓶瓶罐罐,心里也踏实。”支撑他的,早已不是经济效益,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。

  然而,转机在悄然发生。近年来,随着人们对个性化、带有手工温度的物品重新产生兴趣,以及非遗保护意识的增强,李师傅的作坊开始迎来一些新的目光。那些曾被视作“过时”的、带有微小气泡和不规则纹理的手工玻璃器皿,因其独一无二的“拙趣”和生命力,反而受到了一些设计师、艺术家和追求生活品质的年轻人的青睐。小张就是在网上看到李师傅的故事后,毅然从一所设计学院毕业,跑来拜师学艺的。

  “第一次看到师傅吹出那个瓶子的时候,我惊呆了,”小张的眼睛里闪着光,“那种从无到有、化腐朽为神奇的过程,太有魅力了。机器做出来的东西千篇一律,但每一个手工吹出来的杯子,哪怕形状相似,它的弧度、厚薄、甚至里面那些小小的气泡,都是不一样的,都是有故事的。”他认为,手工的价值不在于完美无瑕,而在于其中蕴含的人的情感和时间的痕迹。

  李师傅对小张这个徒弟很是看重,倾囊相授,但也要求极严。“这孩子有灵性,肯吃苦,但还欠些火候。”他看着徒弟在另一座炉前练习基本功的身影,语气里带着期盼也有一丝忧虑,“这门手艺,光看不行,得靠手去感觉,靠身体去记住那个火候和力道。我希望他能坚持下去,但未来的路还长,能走到哪一步,要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
  如今,李师傅的订单渐渐多了一些,大多是定制化的茶具、花器或艺术摆件。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焦虑于生计,反而有更多时间去尝试一些更具艺术性的创作。他尝试将传统的吹制技艺与现代审美结合,制作出的作品既古拙又时尚。偶尔,他也会应邀请去学校或文化机构做展示,让更多的孩子亲眼看看“玻璃是怎么吹出来的”。

  夕阳西下,作坊里的炉火依然温热。李师傅从退火炉中取出那只清晨吹制的玻璃瓶,对着光仔细端详。瓶身通透,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泽,一些细微的、如同雪花般的气泡被永恒地凝固在其中,那是手工吹制独有的印记。它不完美,却充满生机。

  “你看,它活了。”李师傅轻轻地说,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。那团曾经炽热熔融的“玻璃水”,历经烈火、吹塑、锤炼与漫长的冷却,最终被时光打磨成一件温润的器物。而对于李永顺来说,守护这门手艺的过程,又何尝不是一次生命的吹制与退火?在寂静中坚守,在高温下锤炼,最终希望留下的,是一缕能够穿透时代、温暖人心的微光。古镇暮色渐浓,作坊的灯光亮起,映照着那一件件晶莹剔透的作品,也映照着两代“吹玻璃的人”的身影。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未知,但至少在这一刻,火种未熄,传承有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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